2022年秋天,第一次见到上海评弹团高博文团长,会于苏州尹山湖,聊起抗战往事,曾有书生郑振铎在烽火之中,抢救江南藏书,在那个民族文物文化流散的岁月,为华夏留下了几许文脉。
总有些人是用命为国家,为民族留根传脉的。
所以我当时就想创作这样的一部评弹,名为《烽火书魂》。这部剧预计会在今年九月上演。年初的时候,听闻著名作家马伯庸也在创作同类题材的小说,十分欣慰,那些年先贤们的付出,终有人会记得,终不止一人还记得。
振铎,振铎,功成未必只在他,我们的记忆不能没有他。
当我们走进图书馆的时候,点选出某本书,无论是人工还是智能系统,稍待片刻,这本书就会被送到你的眼前。当代出版的书籍,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那些难得的古籍,只要收藏在馆,只要履行一定的手续,除了一些珍贵的宋元版外,其实也不难看到。
然而,书自刊刻,就是要散而不是聚。纸张虽然可以寿达千年,但是在战火的硝烟下,却是片刻也不能支撑。如此脆弱的材质,让我们千年之后还能阅读,本身就是一个人类创造的奇迹。
凯撒抵抗托勒密的烈火、狄奥多西的毁禁和阿拉伯人的铁蹄,毁掉了第一座世界性图书馆亚历山大图书馆;
项羽一生最大的污点,莫过于焚烧秦宫,少年终成了焚尽天下书的恶龙的影子;
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战、欧洲殖民南美,又毁掉了多少文化宝藏,人类思想的精华。
可是,总有一些人,在战火中抢出了书,留下了它们,让奇迹终于能成为奇迹。
1937年8月14日,站在法租界爱麦虞限路的中华学艺社的天井里,暨南大学教授郑振铎望着漫天的灰烬,不知道那里是否有自己藏书的劫灰。
自上海“八·一三”抗战开始,远在真如地区的暨南大学不得不迁入租界。学生自然比藏书重要,郑振铎护送学生来到安全地带。可是,他那些放在虹口地区开明书店的藏书就保不住了。那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八十多箱,近两千种,一万多册,珍贵版本众多。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遭遇已经是第二次了。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中,他在东宝兴路的家遭到了日军的洗劫,书箱被刀斧劈开,珍贵藏书被日军劫去。
可是,这跟同时落在商务印书馆的劫难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日本派遣军司令盐泽幸一认为,欲要亡其国,必先灭其史;欲灭其人,必先灭其文化。
他派遣日机轰炸,日本浪人放火,焚毁了商务印书馆之东方图书馆四十多万册古籍和该馆所出版的全部书刊。
再上数近百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入寇圆明园,八国联军洗劫京城,书籍看上去没有金银财宝夺目,于是变成了最先受到伤害的对象。
倘若如斯坦因劫掠敦煌遗书到欧洲也还好,毕竟郑振铎到英法图书馆中还能阅读到,可那些被八国联军在泥水中垫了炮车轮子,点燃了取暖的古籍呢?如此轻易,却又如此让人痛惜。
战火中的人们是卑微的,当没有米吃的时候,很多挚爱变成了小摊上可以论价的商品。
郑振铎走在上海的街头,见到了那么多藏书者拿出自己的珍藏,不过为了一两顿糊口的米粮。而真心的爱书人,却又拿不出钱来购买,只能眼看着被北来的书商卷走,那些书商的背后或是日本人的满铁集团,或是美国人。
是的,就如美国国会图书馆东方部主任赫美尔所言,中国珍贵图书,正源源不断进入美国,以后研究中国古典学术的人,要到美国去才能看到真正有价值的材料。
而这,就像埃及的罗塞塔石碑、存世最早的雕版印刷品唐代《金刚经》都藏在大英博物馆,明末名将祖大寿的整个墓园都被倒卖到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