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名叫庆元,据说是全世界最早发现香菇的“菇城”,祭拜着“菇神”;这里坐落着全国最多的廊桥,拥有全省第二高的山,和全市第一低的GDP。
除此之外,庆元和中国任何一个县城没有什么不同:出行主要依靠步行、三轮车和电动车,街上两个陌生人聊起来,会发现彼此不是朋友的朋友,就是亲戚的亲戚。
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里,出现了一家显眼的当代美术馆,泥鳅美术馆。
四年前,从事策展工作的胡丁予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庆元,准备青瓷博物馆的开馆工作。建筑落成后,二、三层的空间,跟随山脊呈现出自然的动线,裸水泥的风格灰色、野生,让她感到县城美术馆的某种可能性。
胡丁予希望美术馆不只是“纯白的”“殿堂的”,也有可能是“灰色的”“大众的”,是“县城人的词汇表里会出现的”,也希望作为“真问题”的县城能不再被艺术忽视,泥鳅美术馆由此落成。
开馆至今,天南地北的艺术家来到这里生活、观察、创作,被逼问,被激发。一开始,县城的观众并不欢迎当代艺术,他们不解、不满、指指点点甚至愤怒。但慢慢地,从一点意外的互动,到一点奇妙的理解,再到最近一些热闹的共同创作,县城和美术馆正在逐渐抵达一种默契和共识——关于艺术和表达,也关于生活本身。
这些鲜活而略显荒诞的碰撞,让县城不再被动地成为一种奇观、一个符号,或是社交平台上流行的“县城美学”。在一次次“交手”中,县城和美术馆,共同探索着艺术的方法和自由。
第一次交手
2023年的秋天,一辆“庆元战车”开上了县城的街头。那是一辆改装后的电动车,颤颤巍巍地搭载着塑料泡沫。车上装了一个喇叭,循环播放着:“这是在做什么?做它有什么用?”
从小镇的入口出发,再穿过闹市,电动车最终开进了泥鳅美术馆的展厅。这是艺术家石冰为开馆展创作的作品之一,《电动车骑士》,灵感源自他对庆元的第一印象:无所不在、川流不息的电动车大军。泡沫意味着漂泊和不确定,循环播放的问题,则是他创作过程中最常听到的两句话。
石冰的创作几乎和泥鳅美术馆的完工同步,这意味着他的创作环境不是以往城市里白盒子般的美术馆,而是敲敲打打的施工现场。工人、闲逛的县城居民每天来来往往,安玻璃、装灯、钉螺丝,然后在他身后抛出疑问,无所顾忌。
在石冰看来,“想到的所有回答都显得有些尴尬”,于是他把电动车开上街头,想对县城做出一些回应。但街边店里的打折促销声很快压过了喇叭声,开电动车的艺术家,被当作县城里常见的、收废品的人。人们和艺术品共用车道,没有违和,也没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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